2015年11月小女兒Y美將十歲了,這也意味著我在人智學這條道路上的摸索及學習,亦邁入了第十一個年頭。如果說第一個孩子是背負著父母的過去出生的孩子,中間的孩子則是活在當下的自我主義者,那麼身為老三的小女兒無疑是帶著「未來」來到我們身邊的孩子;因為小女兒的誕生,我們開始接觸到了Rudolf Steiner 的思想,在陪伴小女兒的成長之路中,我和先生開始反芻我們自身的生命,我們開始試著放下在我們生命中曾經認為的「唯一」價值觀,並且離開了我們自認為最圓滿的現狀環境,我和先生相互扶持、跌跌撞撞,只為了精神世界為我們展現的色彩,這決不是一條輕鬆的道路,這一路上的虛、無、飄、渺,常令我不知所措,沿途的艱、深、難、解,也總令我怯弱無助,然而對於理念的追尋,也正是我們拆開從女兒手上接下的「未來之禮」的第一步,我明白唯有拆開這外圍絢麗耀眼的包裝,我才能看到這禮物的神聖之美,也唯有這樣,我才能在將來的某一天,重新將這份禮物再度地放到女兒手上。
「理念」是一個很難定義的想法,對於像是《尚.保羅.沙特》般的存在主義者來說,理念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種刺激人們繼續生活的力量,對於某些理想主義者,理念也許還可以升級成為「世界萬物的原動力」,但對於追尋著Rudolf Steiner的足跡前進的我,已不能夠滿足在這樣的說法裡,Rudolf Steiner對於理念給了一個說法…「對我而言理念的本質是『……理念並不是在人類的主觀範圍內顯現的東西,只有在像是我們在感覺色彩時的一種客體存在時,理念就像是精神世界(Geistwelt)如客體般展現,然後我們的眼睛去知覺生物的顏色一樣,人類的靈魂(Seele)——這是一種主觀的呈現——去認識理念。』」—【摘錄自『Von Seelenrätseln 』GA21】
前進的步伐是沉重的,即使Rudolf Steiner的足跡如此清晰壯大,我仍時時處在一種檢測、懷疑卻又深信不疑的狀態中。我不斷地懷疑、我也堅決地相信,就如同一條長滿了尖刺的藤蔓,緊緊地將懷疑與相信的我纏繞再一起。
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早早就入睡的我,卻在半夜被一陣又一陣清脆的玻璃片掉落的聲音給驚醒,起身仔細聆聽後才發現,那一陣又一陣的玻璃片掉落的聲音並不是我的耳朵聽到的聲響,在這一片寂靜的空間中,空氣裡的分子如海沙般朝著我傾瀉而來,原來是這些分子帶來的聲音,我知道窗外開始飄起了雪,那清脆玻璃片掉落的聲音,是雪的告知。我走到窗前望著街燈下漫天飛舞的細弱粉雪,那離塵脫俗的美令我剎那間打從心底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反抗心。我開始強烈的質疑我感覺到的所有一切,甚至拒絕接受這些展現在我眼前的現象,我憎恨這些不斷朝著我而來的美麗,這些瞬息萬變的現象,每一瞬間…每一瞬間…都成了莫大的嘲笑。
從那晚開始,我開始鄙視自己,我開始用一種拒絕的態度看自己,
我看著那些滿腦子真理、理論,卻一個也做不到的自己,我冷眼望著那大剌剌的寫著、說著、分享著無法實踐的理論的自己,我發現自己開始掉入了一個萬籟俱寂的黑洞中,不再有聲音、語言及其他 。那些我和先生花了十年的歲月蒐集而來的Rudolf Steiner文集,如今在我眼中都是異樣的刺眼,我厭惡的將所有有關人智學、華德福等等的書全都一股腦的收進紙箱中,封存在倉庫的最底層,我甚至拒絕佐藤先生和我聊到Rudolf Steiner的相關話題。
我在心底憤恨的說著:「祢贏了!祢的論點是對的,我不再和祢爭辯,所以請祢放手吧!請讓我走自己的路,請讓我的靈魂回到最初,我不願意也不想證實祢帶給我的論點,我做不到也追隨不到祢那真實的本質,我放棄了!請讓我放棄吧!」
然後我關掉了電腦,離開了一些朋友,因為我寫不出也說不出任何的隻字片語。
我拒絕了精神世界的帶領,我以為我可以做回自己了。
然而,從那天開始我發現自己的「芯」中空了,所有的一切都剩下了空殼;
我常常在開車的途中,或是望著天空飄動的雲彩中、樹影裡…眼淚潸然而下,
我問著自己:「我怎麼辦?我該何去何從?」
就像一個打賭輸了卻又不願服輸的孩子,某一天在樹林裡迷路時,
連太陽也將它最慈悲的光芒也收了回去,
迷路的孩子掉落了山谷裡,連一根可以攙扶的樹枝都沒有。
四月份,村裡的農協通知我們,北海道每年會安排新農到紐西蘭或是丹麥做當地酪農業的見習及交流,今年丹麥農業組織也有提撥交流基金及補助金,農協希望我和佐藤能參加這次的見習之旅,評估了所有狀況後佐藤先生最後決定帶著我和小女兒一起前往見習,因為是為期三個月的見習,因此小女兒就必須要借讀當地的學校。
搜尋了一些資料後,在我們即將見習的農莊地區有一間華德福學校,經過幾次的爭執,佐藤先生仍決定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讓女兒體驗當地的華德福學校生活。
我依舊冷眼旁觀佐藤先生和學校之間的書面往返,
那些需要提供的資料之繁雜,那些負責為我們辦資料的華德福老師之親切及耐性,
又讓我再一次打從心底的亟欲逃離。
六月,我們前往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Holstebro,風塵僕僕地抵達當地後第一時間,佐藤先生才發現當初預定要讓小女兒借讀的華德福學校竟然是在另一個城市,佐藤先生把我們要見習的農莊和另一組新農見習生的資料搞混了,於是,小女兒借讀華德福學校的事佐藤先生也只好作罷,此時,在我心裡卻出現了另一種幸災樂禍的聲音說著:「看吧!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當我放棄的時候,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會遠離,不管多偉大的定義都沒用,『精神世界的帶領』那些都是空想!」我開始用一種卑劣的想法來否定那些我曾看見的世界,我不斷地逃離,連頭也不回地拼命朝著自以為安全的闇黑走去,我不知道這種恐慌、孤寂要持續多久,但此時此刻的我只想要一個角落、一種完全的靜寂…
見習農莊是當地認證的有機酪農,農莊裡的成員是一個令我驚訝的組合,農莊主夫妻和他們的三十四歲的獨子Riki,還有兩位員工Svend和Poul,Riki出生後不到一個月就因為疾病而導致雙眼全盲,對Riki來說世界的最初印象並不是從眼睛而來,而Svend和Poul都是有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礙者,往後的相處中我才知道農場主人因為自己孩子的關係,他們夫妻才決定這座農莊成為身障者的另一個「家」。
語言完全不通的我們只能靠兩個禮拜來一次的農業協助指導員為我們翻譯一些重要的資訊,每天我都很好奇地看著全盲的Riki,坐在工作檯前一絲不亂而且大小均等的將要販賣的起司切片包裝,早上Riki負責的起司工房作業告一段落後,一整個下午他會牽起導盲犬散步到農莊附近的小河邊坐著,常常我總是不可思議地望著Riki的身影想著:「他什麼都看不到,怎麼那麼喜歡散步呢?」有好幾次我忍不住想問Riki:「你坐在那裏做什麼呢?」但是Riki只會說丹麥語和法羅語,而且即使我用比的或是想用肢體語言來表達我的詢問,Riki也看不到。
有一天不知道從哪跑來的衝動,我悄悄的潛行到Riki的身邊不遠處坐著(現在想想,用耳朵看世界的Riki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偷偷地模仿他呢?!)閉起雙眼,我想試著用Riki的方式來認識世界,結果坐不到五分鐘(或者更短?)我就放棄了,因為我除了聽到河流「嘩啦!嘩啦!」及偶爾落葉掉下來的聲音之外,什麼都聽不到,於是我又悄悄的(鬼鬼祟祟的)走回農莊去了。
一個多月後,大家越來越熟識,有一天我用向農業指導員學來的丹麥語問Riki:「我可以和你一起散步嗎?」Riki立刻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並且將手交到我手上;就這樣這一天我帶著Riki走上他每天的散步道,直到小河邊,我陪著Riki靜靜地坐著,河邊來了幾位十幾歲的少年們,他們帶著自己組裝的獨木舟,一會兒在試著裝上船桿,一會兒又找來一大片的葉子好像要幫獨木舟裝上帆一樣,我看著少年們笑著鬧著討論著,然後靜靜地感受著我和Riki之間一種無形的交流,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清楚Riki是否也感受到了,我沒開口問,因為在我們之間語言根本起不了作用。我用雙眼搜尋著大自然要展現的樣貌,直到第一顆星閃爍在天際,我帶著Riki乘著沉默的音階一步步往農莊走去,途中我忍不住用丹麥語最簡單的單字詢問Riki:「你看到了什麼?」Riki沉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說:「I will tell you。」
一個禮拜過後,當農業指導員來到農莊時,Riki交給了指導員一張紙請他翻譯給我聽,上面寫著他用點字機打出來的文字………………「我看到,太陽微弱的光芒照在我和vivi的身上,一些嫩綠的新芽和若葉散發出陣陣的香氣,這時烏鶇或是長尾雀等等的鳥兒也開心地唱起了歌,越接近河岸邊河流的水波潺潺流動著,開心地划著舟的孩子們的聲音,遠方港灣傳來遊艇的聲響,那聲音裡面還殘留著早上歡樂的氣氛,然後就在赤紅色的太陽筆直地朝著河川中間落下來的瞬間,周圍也漸漸地籠罩了安靜的尾音,那尾音還混雜著白天的熱鬧與喧嘩,那些都是歡樂與美麗即將告一段落,並且進入寂靜的一瞬間。第一顆星閃爍的那一剎那,就像眼淚被太陽的光芒照耀時所散發出來的彩虹顏色般璀璨,其實那就跟白天時屋外的水滴沐浴在陽光中的燦爛光芒是一樣的。」…………聽完指導員念完Riki要傳達給我的文字後,我的胸口就像是被重擊了一般,久久無法呼吸,因為同在一個空間的我們,Riki看到的景象是我看不到的,許久,我才請指導員幫我傳達了一句話給Riki:「你所看見的光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光芒,而我從來沒有真正看見過。」說到這,我竟哽噎了,我明白,我的靈魂才是真正的盲者。
下午的工作告一段落,我整理完牛舍的器具往農莊走去,一片紫紅色的晚霞吸引了我的目光,晚霞的盡頭一個小小的人影坐在河岸邊一動也不動,那是Riki,一整個下午就坐在河岸邊一動也不動的Riki,猛然間,一陣衝擊湧上我心頭……「這樣也很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地坐著,這樣也不錯呀!即使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過完一生,那也很好呀!」……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對我來說什麼都不做那就表示著「虛度人生」「浪費生命」,我從來也沒有想過這樣的人生也是被允許的,我只相信著人生來就該做著被賦予的使命及工作,什麼都不做的人是多麼的可悲,什麼都不做的人生那就等於失去了被生下來的價值,我總是想著,我得做些什麼,我得做些有意義的事,我得做一些為了別人而做的事,為了別人、幫助別人、讓周遭的人歡喜等等…
是的!這一些與其說我是「為了別人」不如說「我只是為了想要別人的感謝、想要別人的認同、評價」,所以我不可以浪費我與生俱來的能力及才華,所以我得要將上天賦予我的環境及條件發揮到淋漓盡致才行,不然我的人生就是不被原諒不被允許的,但是Riki就是這麼一動也不動的坐著,他將自己整個的融入了自然裡,那姿態是如此的莊嚴,如此的悠然自得、堂堂正正。
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朝著農莊的小路走去,金黃色的陽光殘照在樹影中跳動起來,幾隻候鳥就在那光線上面滑行而過,微風輕拂過我的臉頰,「是的!什麼都不做也可以,無論是怎麼樣人生都是被允許的。」我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只要是自己有能力做到的事卻不去付諸行動的話,那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罪惡啊!自己可以所以更必須要做、我將人生理想的生存方式描繪在胸口,然後我就得朝著這理想圖前進、前進。我必須更往上爬、我必須要得到更多的社會認同、我必須要做更有價值的事……當有一天,我發現找不到前進的動力時,我開始輕視那些和我價值觀不一樣的人,我開始不屑和說著沒意義話語的人說話,我鄙視不看書的人,我貶低沒有想法的人,最後我實在找不到可以怪罪的人,於是,我開始質疑真理,我開始否定真實世界的存在,我不敢相信這是我,但,這是我!那條長滿了尖刺的藤蔓,竟然就是這樣的我為自己綁住的繩索,這一刻我才看見,那無法自由生存的自己是多麼的寒酸。
那坐在河岸邊一動也不動的身影,他將一直以來逞強、好勝的我的姿態展現在我眼前,同時他也將放慢腳步、放鬆肩膀以輕鬆的身影融入萬物規則中的姿態顯示給我看,那是我自身生存形式的訊息,真實的我存在於這空間的真正姿態的訊息,那身影帶著從天而來的訊息,一動也不動地,就這麼地存在在河岸邊。我開始能清楚地看見那些瞬息萬變的現象之後的不變,那是一種絕對的真理、一種慈悲、愛與無私,以及那聚合無常之下的永恆。當我的視線已捕捉不到Riki的身影後,我開始想念Rudolf Steiner,我迫不及地想要拿起一本他的書,然而,那些書全都被我塞進紙箱放在地球另一端的國度裡,翻開行李箱我唯一攜帶的一本書也只有『金剛經』,這晚,我在金剛經的大智慧裡度過了一個慈和的夜晚。
九月初,農莊來了ㄧ些人,他們是Riki、Svend和Poul的養護中心(學校?)的指導老師們,他們會不定期的到學生們的就業處視察,其中一位老師能說英文和一些些日文,所以我和佐藤就和老師聊了起來,這才知道這所養護中心是依照Rudolf Steiner的理念建立起來的,老師說他們兩個禮拜會有一次聚會,主要是由一位老師朗讀Rudolf Steiner的文章,然後會有一個小小的「聽的分享會」,老師很熱情的邀情我們參加,於是就在九月中旬,即將啟程回北海道的前一個禮拜,我和佐藤參加了這難得的聚會。當天要讀的文章是Rudolf Steiner於1924年7月18日在阿納姆以『人智學運動的業力』為題的演講文(收錄於GA237),因為看不懂也聽不懂丹麥語,於是佐藤先生緊急地請日本的朋友幫我們傳來日文版的文章。
聚會當天共來了十二位的參予者,養護中心的主任是這次的朗讀擔當者,他以丹麥語為我們開始朗讀Rudolf Steiner的文章,那是一種我從沒接觸過的語調,一種完全陌生的氛圍令我完全的放開了自己,我專注的追逐著那語調的音階,而忽視了我眼前的日文文章,就在我陶醉在那古北歐語的平坦音節時,眼前猛地清清楚楚的印出了這一段文字……
「我們應該要注意到,人智學協會是人智學運動經道成肉身而存在於世界的,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人智學協會來。看得見的人,將會明瞭從世界各地因為業力作用,而聚集在人智學協會的人,他們首先將會面臨各樣的挫折及障礙,而無法立刻找到通往人智學的道路,但是,就算他們現世做不到,,最起碼來世也一定能找到通往人智學的道路。我們更要專注在,我們這些經業力作用而從事人智學運動的人,都是從以前就被預定要從事人智學運動的人。……能夠看透這些事實並聚合在一起的人智學者們,應該會互相說著:『是的!我們早就認識了,我們都是一起在靈界經由超感覺的儀式而共同體驗到宇宙強大的創造力而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我的眼淚「啪搭!啪搭!」的滴落在紙張上的聲音,那古老語言轉換而來的音符搭配著眼淚滴落的節拍,我總算,再度遇見了Rudolf Steiner。
朗讀會後是「聽的分享會」,在丹麥除了通行的丹麥語及法羅語之外,境內還通行著各式各樣的方言,而這個分享會只是要讓聽的人真正的用心去聽,不做任何的回應,而說的人則選擇自己最習慣的語言訴說,想說的人可以發表五至十五分鐘,任何話題都可以,其中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婦女開始了她的「說話」,她說的是一種和丹麥語不同語調的語言,我當然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仔細地看,我發現身邊的每個人都好專注地傾聽,彷彿一種冥想的姿態,靜寂的空間中語言的音階帶領著一些什麼迴旋著,當她說完後,養護中心的主任也請我「說話」,當下我的直覺語言竟然是客家話+國語,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一整天我都在想如果我有機會發言,我應該是用日文或是中文,結果我開頭第一句話竟然是客家話,,接著自然而然地,我開始訴說著這些時候以來我的質疑、憎恨、逃離及懦弱,我確信絕對沒有人聽得懂我說的話,所以我說的毫不保留,說著說著在我眼前的兩位女士忽然開始啜泣起來,淚水開始帶動著我內心的孤寂,我的眼淚也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淚眼婆娑的我,看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是散發著淚珠光彩的閃亮,有些人紅著眼專注地望進我靈魂的最深處,有些人任由淚水洗滌著臉龐,那聽著我的每雙眼睛都在向我傳達著……「一起的!我們都是在一起的,不要害怕,沒有孤單與無助!我們都在我們一直都在。」……當我的說話畫下句點的瞬間,每一個人都給了我一個慈愛的笑容,沒有一個人對我說一句話,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傾聽的過程中發生,這是我永生難忘的經驗,這些同伴沒有一個人聽懂我說的語言,但他們就是聽懂了我,此時此刻,我再度確認了「靈魂的約定」,Rudolf Steiner要傳達給我的「靈魂的約定」。
在回北海道的飛機上,我開始回想這一路上自己和自己的葛藤,那些對於精神世界的追尋及懷疑,並且在這兩道迴旋裡遊走的自己,如果沒有這一趟的見習之旅,如果沒有Riki,如果沒有養護中心的十二位同伴們,那麼現在的我會是在哪裡?起初以為我拒絕了精神世界的入口後,一切都將沒有相關,然而回首這一路的腳印,我才發覺Rudolf Steiner的精神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我望著高空雲端上的景色不斷地想:「如果這一切都是祢預料中的過程,那又何必讓我經歷如此多的黑暗呢?」突然,飛機進入一個亂流區域,強烈的震盪讓我驚嚇地喊不出聲音來,驚慌中我的眼角撇了窗外一眼,那是飛機即將脫離亂流雲層的瞬間,在雲端上毫無遮掩的陽光猛烈地朝著我灑下一片光芒,那炫目的光芒刺眼到另我雙眼劇痛,眼前一片空白,我什麼都看不見!猛地,我想起了Rudolf Steiner對於惡的本質的闡述,我總算找到答案……「如果我只是存在於一片光芒中,沒有黑暗的光之中,我將什麼都看不見,我將無法成長,無法進化,我將成為靈魂的盲者。」
你有沒有如此強烈地質疑過真理?
——我有,因為質疑的越深,那表示我的信心也將如此地深切。
你有沒有如此赤裸地懷疑過自己?
——我有,因為那赤裸的懷疑後的看見,表示著我邁入精神世界的腳步有多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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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回來後將近三個多月了,我仍然懶得動筆記下這一切的過程,十二月初,佐藤先生在北海道農業大學買回來一本筆記簿送給我,筆記簿的內頁畫著地球從恐龍時代到人類文明為止的縮小比例座標圖,細看了這份座標圖我才發現,人類文明從1800年開始到現在2016之後竟然都是位於座標上同一個點上,我掩不住內心的感動和幸福,原來,我和一百多年前的北海道開拓前輩關寬齋、宮澤賢治老師、還有Rudolf Steiner是在同一個時光螺旋裡,我以為他們都是離我好遙遠好遙遠的精神導師,不是的!他們都和現在的我是位在同一個座標上,地球漫長的進化史上原來這些導師都和我在同一個時空中,用不同的形式在教導我、幫助我、帶領我,發現這個事實的我,全身上下被一種看不見的幸福包圍著,於是,我坐了下來,拿起筆,開始了我的回朔之旅,而每一次的回朔,都是和天使遇見的瞬間。
感謝小兒子工作之餘還幫我打完這篇文章,好長的一篇文章,然而寫完的同時這一切也都成為了「死」的東西,語言文字能傳達的都是死的東西,那不停地醞釀在我心中的未完成才是我想傳達的,我希望在那文字後面的東西你能感受的到。我更要以這篇文章,向這一年來寫信給我、留言給我、寄東西給我,而我都沒有回應的朋友們尋求告解,請原諒我得要自私地關閉自己的動機,很想念你們,真的!非常非常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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